山东水设
山东水设

春日随笔

作者:勘察院 王杰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22年04月07日

地质人行走在齐鲁大地上,不经意间路过了万里河山。登高则有山原旷其盈视,川泽纡其骇瞩;临水则有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;清晨有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,复见林上月,娟娟犹未沉;日暮看长河落日,半江瑟瑟半江红,想大漠孤烟,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
见过峡山湖春和景明,波澜不惊,上下天光,一碧万顷,沙鸥翔集,锦鳞游泳,岸芷汀兰,郁郁青青。想驻足欣赏,奈何任务在身,不敢怠慢。见过黄水河阴风怒号,浊浪排空,日星隐曜,山岳潜形,商旅不行,樯倾楫摧,薄暮暝暝,虎啸猿啼。此时只恨没长翅膀,飞也似的逃到安全处躲避。虽然没登过岳阳楼,也可算领略洞庭湖的千万风流之一二。

或者观测水文至深夜,疲乏困倦,起身见鸡鸣月落,星光照旷野,顿觉开阔,心中舒展;有时夜宿冷清小镇,一夜疾风骤雨,早晨推窗见林,便有诗句随风而来: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
辗转山川异域,时节不同,却能在胸中合成一组山水画。若夫日出而林霏开,云归而岩穴暝,晦明变化者,山间之朝暮也。野芳发而幽香,佳木秀而繁阴,风霜高洁,水落而石出者,山间之四时也。

在泗河畔,风和日丽,天朗气清,遥看风吹水面层层浪,想起胜日寻芳泗水滨,无边光景一时新。河面上泛舟的捕鱼人,是否和朱熹在宋代的泗河上遇到的是本家。

在黄海边,雾气笼罩,寒气肃杀,脚下雨打沙滩点点坑,想起秋风萧瑟,洪波涌起。我看到的景象和感受的温度,大概与曹操在东汉末年彼岸碣石山上看到的一样。

在临沂乡村的断桥上感怀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纵然小山村比不上江南沈园的雅致,而时空相隔,小人物与大文豪的伤心却是不分高下的。

王羲之写到,每览昔人兴感之由,若合一契,未尝不临文嗟悼,不能喻之于怀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,齐彭殇为妄作。后之视今,亦犹今之视昔。悲夫!故列叙时人,录其所述,虽世殊事异,所以兴怀,其致一也。

往前倒数八百万年,是非洲草原的类人猿在寻找适宜的栖息地,发现绿树繁花可以庇护身躯,河流湖泊可以带来水和食物,于是在水流潺潺、嘉木繁荫处定居了数百万年,并在一百八十万年前演化成人类,从此对风景的欣赏深深刻入人类的基因。当后来的人在面对山水时,那些引人入胜的美景,意味着奔流的溪水、丰富的鱼类、可口的蔬果,以及安全的栖息场所,使得延续万年的基因萌动,便开始了逸兴遄飞。

在五千年的文化长河里,我与诸位先贤不能同日而语;在百万年的人类征途中,用龟甲作画和用键盘打字的差别恐怕微乎其微;在四十六亿年的地质历史时期来看,山川河流的变化不足以用转瞬即逝来形容,日月星辰的生长消逝在须臾之间。在这样的时间尺度下,百万年的岁月不过一弹指,因为血脉的驱使,我与古人摩肩接踵来到同一片岸边,看着相似的景色,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,消解生而为人的孤独和渺小。

哀吾生之须臾,羡长江之无穷,凝望星空时,愈加茫然。所幸职业加成,身为水利人,拦黄水河建库,为峡山湖增容,在黄海岸建挡潮闸,在泗河旁修泵站,为小山村架桥,翻山越岭埋管道......这些寿命不过千年的钢筋混凝土建筑,或许也能像白居易主持修筑的“白堤”一样,即便如今已难觅踪迹,还是被后人纪念着,只要这些水利工程还在发挥作用,作为参与者的生命也就延长了。

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。东风有信,新一年的奔波又开始了,伴着晏殊的燕子,向着张若虚的明月,去看望崔护的桃花与去年无恙否。